晒乡景征文
作者:     日期: 2015-06-17    浏览量: 189

楼下榴花照眼明

文靖

  我很羡慕我的楼下,他家一楼,有个小院子。我站在阳台上,可以看清楚他家每一棵花的长势,以及每一块地砖的花纹。初夏的大清早,我们还在睡梦中,就听见女主人在井台边洗衣服,男主人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浇水,有时用水管,有时是喷水壶,当然,男主人还负责从井里吊水。他家的花木总比我家养的要碧绿肥硕,大概是接近地气的缘故,比如院门旁的那棵石榴树。

  那棵石榴树,我几乎看着它一天一天枝繁叶茂,从高过了院门开始,就仿佛挣脱了束缚一般,呼啦啦地四下铺展,要把胳膊腿儿尽情地伸向天空大地。倘若它离院门再远一点,离我家阳台再近一点,那么,我伸手就能摘下一朵榴花来。红艳艳的榴花,掩映在细长的枝条中,活泼泼的绽放,满眼锦绣篇章。

  那时,先生正在筹备培训班,孩子们并不如温顺的小羊羔,调皮捣蛋是天性,越按捺,越跳跃。我们给每一张课桌,每一条板凳的腿脚下面,穿上了厚厚的毛毡袜子,并且一再告诫他们,不能朝楼下扔任何废弃物品,要像对待自家的邻居一样,彼此和睦相处。这样,任凭推拉挤撞,也是悄无声息,不至于影响楼下的生活。石榴挂果了,我们及时教育孩子们,别人的东西,怎么能想入非非呢,就不太会有出格的举动。从办学开始至今,楼下并未因为一次学生的扰邻而来告状,日子在清脆的叽叽喳喳中相安无事。

  城市的比邻而居,不像桃花源。大家在各自的领地里独立安放,互不侵犯,互不干扰,如若互相还有一丝包容,那就是难能可贵无法挑剔的事了。我和我的楼下,并不从一个楼梯间出入,他有前院,我走后门,要说我们一辈子碰不上面,我大概也不否认。虽然我常常隔着窗户欣赏他家的绿肥红瘦,那也不过是数秒的伫立,和张爱玲说的不早也不晚理论,几率上差不多。后来,当榴花迎面而来,我甚至不需要低下一点点的头了。

  所以,我从没想过,我会和想象中的邻居有近距离的接触。那天晚上,我们刚吃完饭,收锅抹碗哄小孩没个闲人,乒乒乓乓中听见敲门声,我丢下奶瓶抱着孩子就过去了——是一个套着白汗衫大裤衩的中年男人,正诧异间他笑着解释:“我是你家楼下的,今年石榴结的不错,给你家孩子两个石榴玩玩。”说着就递过来两只红里带黄的大石榴,我忙不迭致谢,他却转身就走了,说大家都是邻居,不要客气,我再给三楼送两个去。

  石榴很甜,一粒粒晶莹剔透,紧紧挨在一起,如同团结在大家族里一张张绯红的笑脸。吃完一丛,揭掉那层薄薄的隔膜,又是甜蜜的一丛。恰似城市的邻居,彼此间只虚掩着一道弹指可破的门,一方怀着友善的手轻轻推开,总有一抹温情弥漫,如同五月榴花,照眼明亮。 

  搬离商业街老房子很多年了,我却常常怀念,楼下那棵茂盛的石榴树,那红艳艳的榴花,那甜蜜的石榴籽,他们,曾经是那样深切地让我怦然心动,满怀感恩。